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K/十束多多良] 长街千雪 · 孤岛

Episode.2 孤岛

第二年的12月8日,十束多多良14岁,伊集院雪华13岁。

 

十束多多良因伤住院后,他那不成器的养父才不得不担负起了照顾两人的责任。

养父将装着热腾饭菜的保温杯带到十束的病房里,正要离开,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折返回来。

“喂,多多良,”他懒洋洋地挠着头,对十束说,“你现在是和一个有钱家的小姐玩得很好吗?让她多接济我们一些嘛,既然都那么有钱了。”

病床上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一般的十束歪过头,带着笑容说:“不能这样啦,你忘记去年那笔钱是怎么来的了吗?太贪心的话会被猴子吃掉脑袋的。”

虽然话语中带着揶揄和笑意,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喂,你这是哪门子的威胁啊。”养父心里似乎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他嘟囔了一句,又毫不在意地推门走出了病房。

十束松了口气,目送着养父的背影渐渐消失。

去年,因为有了伊集院枫给的那笔钱,十束和父亲的生活总算是改善了一段日子。但是好景不长,在开春时节,十束像往常一样打开抽屉,却发现藏在那里的钱不知所踪,父亲也像往常一样不负责任地“旅游”去了。等到他再次出现,十束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天的野菜了。

那个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带着抱歉的微笑挠着头,对十束不住地道歉:“抱歉啊,多多良。我一不小心手痒,又去赌了一把,没想到……”

其实他不用说出口,十束也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他们的生活又重新归于贫贱,在秋天的时候,终于被之前公寓的房东扫地出门,转而搬到了这个只有四个榻榻米大小的房子里——如果这也能称为房子的话。

不过还好,艰难的生活从来都不曾让十束感到困扰。

 

 “午安,多多良。”

听到少女的声音,十束立刻从病床上转过头来,对上了伊集院含笑的眼睛。伊集院雪华走进病房,脱下身上的烟灰色毛呢大衣,将手中的棕色纸袋搁在了床头柜上。这天她穿了一件雪白的羊绒毛衣,那条她珍视的项链正安静地垂在胸前。她的一头乌发被优雅地盘起,垂眸微笑时,隐隐有了些豆蔻少女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她又长大了许多。

“哟,阿雪。”十束向少女绽开了微笑,他想要动一动身子,可是疼痛却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牵制着他的动作。

“不要乱动,多多良。”伊集院走到全身缠满绷带的十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就像十束经常对她做的一样,“伤口会裂开的。”

“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这个纸袋里是什么?”虽然伊集院这么说,但是十束还是不听话地朝她在的方向拼命探着脑袋。伊集院雪华微微叹息一声,伸手在十束头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少年这才乖乖地躺回病床。

伊集院雪华在病床边坐下,将手伸入棕色的纸袋。不出十束多多良所料,不一会儿,她便从纸袋里摸出了两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

“还是阿雪最懂我!”十束立刻眉开眼笑。

“这是用我自己赚的钱买的哦。”伊集院雪华眼神发光,像献宝似地对十束说道。

“哎?”十束偏过头,露出了些迷茫和好奇的表情。

伊集院伸手,在自己脖颈间比了比,朝十束多多良腼腆地笑了起来:“前两天你教我做的松针项链,我又做了几根卖给空地上的小孩子们。没想到销量居然很不错。”

十束多多良回想起来了,前两天他正好对手制装饰品相当感兴趣,用松针做了一串项链送给伊集院雪华,还将做法教给了她。没想到伊集院还挺富有商业头脑,十束宽和地笑笑,并没有生气:“下一次我们一起去卖项链吧。”

伊集院的笑意更深些:“嗯,等你伤好以后。”

 

在一年前,和伊集院兄妹分开后,十束多多良原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伊集院雪华了。

直到一周后,有人敲响了他公寓的房门。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推开门,伊集院雪华的脸庞便那样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了眼前。她的眼睛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格外美丽明亮,仿佛藏匿着一整个深海。

从那以后,只要一有空,伊集院便会在哥哥和保镖的掩护下偷偷溜出来找十束玩。伊集院家主事务繁忙无心管理儿女的事务,作为大哥的伊集院枫也为他们做足了掩护,所以伊集院雪华和十束多多良的友情竟没有受到太大阻挠便建立了起来。

现在的伊集院雪华,不再像初识时那么沉默而哀伤。她在十束的眼底变得生动,甚至有些可爱。她不再吝惜自己的笑容,时常向十束扬起嘴角,眉眼稍稍弯起,勾出一个略微腼腆的笑容。

十束时常忘记,眼前的这个女孩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她已然成为了十束清苦岁月中最最重要的朋友,是极其生动而鲜活的存在。

 

十束在病床上歪过头,安静地看着伊集院雪华为他慢慢地褪去烤红薯棕褐色的外皮,露出热气腾腾的金黄色红薯。那还是一双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霜雨雪的白皙的手,但是却愿意为了他而染上生活的气息。

“来。”伊集院剥去一半的皮,小心地吹了吹,将红薯举到十束的嘴边,“小心烫。”

“阿雪要喂我吃吗?”虽然是问句,但十束的身子却已经朝伊集院的方向倾斜过去,“我真是个幸福的男人啊!”

然而,十束的嘴还没碰到红薯,病房门口却蓦地传来哐当一响。十束受了一惊,嘴唇一下子贴到滚烫的红薯上,他吃痛地往后一倒,却不料受伤的头正好磕在床背上。

“啊……疼疼疼……”十束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地揉着头,脸皱成了一团。

伊集院雪华蹙眉回头,正好撞上两个少年投来的目光。

啊,是他们。伊集院颇为冷淡地挑了挑眉头。

“啊咧,King你怎么来了!”十束多多良看清是谁后,颇为高兴地叫出了声。

“哎,居然有美人在侧?我和尊来得真是不巧啊。”那个名为草薙出云的少年看着伊集院,半开玩笑地说。

然而,草薙身侧的红发少年却并没有如此闲情雅致。他蹙紧了眉头,视线紧紧攥着十束身上的伤痕。

伊集院雪华将剥到一半的烤红薯收好放在床头柜上,拿起外套,向那两个人微微颔首,自觉地退出了病房,把时间留给三个少年。

在她合上房门的时候,隐隐听见红发少年周防尊用低沉的声线询问十束——

“是谁干的?”

她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伊集院雪华走出医院的大楼,踩过一地发黑的积雪,在中庭花园停下了脚步。她重新披上大衣,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通了保镖早见一的电话。

“事情解决了吗?”她询问,声线如同这一地碎雪般冰冷。

早见毕恭毕敬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是的,大小姐。我们已经查明是哪伙人动的手,并且已经处理掉了。”

伊集院冷淡地回应了几句,便切断了电话。

她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百无聊赖地在中庭里转着圈。偶尔抬头,看向十束所在的病房。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并见不到十束,但周防尊的一头红发却尤为显眼。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十束多多良带着期待而又欣喜的表情告诉自己,他有了一个值得追随的对象。那样的神态,那样的话语,仿佛又在向伊集院介绍一个新的兴趣爱好。

只是这一次,向来三分钟热情的十束多多良却格外执著。纵使一次次被那名为周防尊的少年冷淡地回绝,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哪怕被周防的对头打伤住院也在所不惜。

伊集院叹了口气,将手再往大衣口袋里伸了伸,却始终觉得寒冷。

不知为何,她感觉到,十束多多良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伊集院雪华等到两个少年离开后再重新出现在十束多多良的病房里,他坐在病床上,全身仍然缠满了纱布,但是却面色红润,像是经历了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草薙先生和周防先生走了?”伊集院重新在十束身边坐下,拿起纸袋往里看了一眼,“烤红薯都凉了,我去扔了吧。”

“别别别,”十束抬起身子,有些焦急地阻止了伊集院的行为,“你就放这儿好了,一会儿我会吃。”

伊集院雪华看了一眼十束多多良,并没说什么,却还是听话地将纸袋放回了原位。

一袋烤红薯的价钱,对伊集院雪华来说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却可能是十束多多良一天的口粮。

“刚才,King给我挠痒痒了呢。”十束多多良弯了弯左脚的脚趾,话语中甚至都带了些炫耀的色彩,“我超级高兴。”

伊集院挑挑眉,脑海中浮现出那红发少年臭着一张脸弯腰为十束挠痒的模样,忍不住觉得有些滑稽。

“还痒吗?我也能帮你挠。”伊集院雪华侧过头询问。

闻言,十束立刻摇了摇头:“不用麻烦阿雪了,我刚才是在逗King玩的啦。”说罢,他绽开了一个颇为无辜的笑颜。

还真是十束多多良的风格,伊集院忍不住失笑:“你这么捉弄他,就不怕他不理你?”

“我不怕哦,King他可是非常有气度的人。”仿佛为了让伊集院确信似的,十束多多良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前天跟我说过啦。”伊集院无奈地回应道。自从十束与周防相遇以来,他们聊天的话题似乎永远都绕不开这个名字,“你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人啊?”

“嗯,当然哦。”出乎伊集院的意料,十束干脆地承认了这一点,坦然地点了点头,“似乎,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我会发自内心地产生一种为之执著的冲动呢。”

已经不是那种可以随时放弃、也不会觉得惋惜的感情了。

是真真切切想要为之努力、为之守护的执著。

伊集院雪华似乎是第一次,在十束多多良的眼中看见一团燃烧的红色火焰,他目视前方,似乎并没有在看着什么,却目光灼灼。

异样的感情忽然涌上了心头,伊集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那我呢?”

她尖酸地提问。

伊集院雪华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让十束多多良长久地一愣,他偏过头,好奇地对上了伊集院的眼睛:“嗯?什么?”

“多多良面对我的时候,不会产生那种冲动吗?”

伊集院雪华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露出了极其不得体的模样。并不精致的五官因为嫉妒而扭曲起来,唯一值得称赞的眼睛里却也蒙上了一层阴翳。她的手悄悄地捏紧了裙摆,用极尽尖酸和委屈的声音,这么询问道。

心脏仿佛被苦涩而冰冷的海水浸泡,酸涩的感觉直往上泛。

伊集院雪华早就意识到,那最不可救药的心情,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的左胸腔里怦然。

她的父亲伊集院龙之介是个成功却冷血的商人。他幼年出身贫贱,却成长为了一个极有远见的投资商人。他趁迦具都事件结结实实地发了一笔国难财,也巩固了伊集院集团的地位。在他眼中,所有人都可以是他创业之路上的垫脚石。他野心勃勃,钻着法律的漏洞,极尽所能地榨干员工的心血;他戴着伪善的面具欺骗、背叛合作者,将所有的利润据为己有;他费尽心思与豪门之女成婚,目的却仅仅是那女子背后的万贯家财;甚至对于子女,他都一视同仁地冷漠,儿子伊集院枫作为继承他衣钵的人被严加培养管束,而女儿伊集院雪华自打出生,便注定和她母亲一样成为商业婚姻的牺牲品。

所以,一年以前,忍受不了这种命运蓝图的伊集院雪华选择了离家出走。而正是这次意气用事的出走,让她认识了十束多多良。

对她而言,十束似乎不仅仅是一个生命中的意外,而象征着一种不愿妥协的改变,一种将命运拳拳握于手中的自由——也是她苍白青春岁月中最温柔的一个梦想。

她不愿看着这个她心爱的少年渐渐走远,离她而去。

 

她皱着眉抬起头,然后看见,笑意放肆地从十束的眼底流淌出来。他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你在笑什么?”伊集院脸上灼热,红着眼眶大声地问道。

“没什么哦,我只是觉得阿雪太可爱了。”十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却还是遏制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是呢,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从一年前就开始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可能正是因为距离太近,而让一些本来就该明朗清晰的答案被罩上了一层暧昧的雾气,让人看不分明了。

“我啊,也喜欢阿雪哦。”十束笑着说道,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温和地拍了拍伊集院雪华的头,“‘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东西能让我为之执著’,那一定就是阿雪啦。”

一年前自己幼稚到不行的话语被十束翻过来重新使用,伊集院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但是却克制不住心中跳跃的狂喜,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出来。

“多多良骗人,你刚才还说你想为了周防先生而执著的。”

“哦,对哦。”经伊集院提醒,十束才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那我改一下,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东西能让我为之执著,那就是阿雪和King啦。”

刚刚才破涕为笑的伊集院雪华立刻收敛起笑容,伸出手重重拍了一下十束的头。

“呜哇!疼!为什么今天阿雪和King都这么喜欢打我的头啊?”十束揉着头,竟露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

“周防先生一定没有我那么喜欢多多良。”

女生垂下头,有些任性地小声嘟囔道。

十束多多良偏过头来,刚想笑着讲些什么,却蓦然停滞住了动作。

他的嘴角边上传来了异样的暖度。

是一个轻轻的吻。

意识到自己亲歪了的伊集院雪华怔了怔,立刻扭过头去。

两个人都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动作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仿佛一个世纪以后,伊集院雪华才站起身来。她仍然背对着十束多多良,手伸向了自己的脖颈。

十束抬头,见她从脖子上取下了那条闪着银光的十字架项链。他好奇地偏过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阿雪……”

然而,伊集院却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她转过身,凑上前来,脸上仍泛着可疑的红晕。十束知道,她正笨拙地尝试着要为自己戴上那条项链。

“你以后跟在周防先生身边,一定会像现在一样遇到很多危险的。”伊集院雪华一边小心翼翼地为十束佩戴着链扣,一边仿佛赌气一般地在说,“我又不能每一次都带着早见及时赶到,你还是戴着这套项链吧。”她扣上链扣,松开十束,这才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近得有些过了分,立刻矜持地往后退了一些,垂下眼睛,说,“主会保佑你的。”

十束将那只未受伤的手颤抖着伸向脖颈间的十字架项链,那里还残留着女生的体温,他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可是,这明明是阿雪最重视的东西……”

“现在已经不是了!”伊集院大声地反驳,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别开视线不去看十束,但却分明在认真地对十束说着话,“多多良比项链重要。”

十束抬头,怔怔地望着伊集院雪华。

“我该走了。”伊集院垂下睫毛,不高兴地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快步走到病房门口。然而,在握住门把手后,她却又有些恋恋不舍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十束,正好对上了十束灿烂的笑颜。

“谢谢你,阿雪!”十束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颈间的项链,对伊集院偏过了头,说。

伊集院脸上紧绷的表情有微微的缓和,她也勾起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我明天还会来看你。”

“啊,对了,”十束像是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一般,伸手指了指自己右边的嘴角。他朝一脸茫然的伊集院雪华露出了无辜的笑容,说,“阿雪,刚才只亲了左边的脸呢,拜托来对称一下吧?”

“流氓!”

伊集院雪华几乎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她悻悻地丢下这句话后便摔门出了病房。但是,走到楼梯拐角处时,她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地绷不住了。

伊集院雪华走出医院的时候,发现,阴翳的天已经放晴了。阳光从乌云背后露出了笑脸,长街上的白雪渐渐消融。一同放晴的,还有伊集院的心情。

转眼之间,和十束已经相识整整一年了。

然而,她却清晰地预感到,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明年、后年……哪怕是十年以后,他们也会在一起。

她用轻盈的步伐,踩过一地融雪,向家的方向走去。

她和十束,将不再是两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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