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K/十束多多良]长街千雪 · 琴弦

第五年的12月8日,十束多多良17岁,伊集院雪华16岁。


时针轻盈地摆动着躯体,划向了12点,与分针紧密重叠在了一起。又一年的12月8日翩然而至。

窗外,纽约曼哈顿依旧火树银花,仿佛朝阳从不在这个城市落下。

伊集院雪华将手中的书本翻过一页,还未开始细读,便听见卧室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金久保树摔开了门。

“嘿,伊集院君,订婚仪式的照片已经在网上出来了!你快来看看!”

听到金久保的叫唤,伊集院叹息一声,将树叶状的书签夹进书里,拖着疲倦的身躯走向了金久保的卧室。

卧室中央,巨大的电脑显示屏上正放映着一场极尽奢靡与豪华的订婚典礼。

静止凝固的照片上,伊集院枫与一位端庄美丽的小姐并肩而立。两个衣着光鲜的人脸上,都挂着商务式的得体笑容。他们双双微笑着,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可是伊集院雪华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所相隔的光年般的距离。她知道,这是两个陌生人的婚礼。

她叹息着,将视线落在照片上兄长的眼睛上。


十束。

不知道为什么,在凝视着伊集院枫的眼睛时,这个人的名字竟然跃然于脑海之中。

不知不觉,与他最后一次相见,已是一年以前的事了。

那时的痛哭流涕与撕心裂肺,哪怕站在一年之外,伊集院雪华依旧难以释怀。

“你的哥哥,和我的表姐。”金久保树的声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沉湎于回忆中的伊集院抬起头,却没有看见金久保的脸庞——因为整个世界,仿佛都是十束的倒影。

“是啊,他们结婚了——真是可悲。”伊集院雪华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前一天,伊集院枫和关西地区一大财阀源氏家族的三小姐源千春在法国普罗旺斯举行了盛大的订婚仪式。金久保的母亲也是源氏家族的成员,七弯八拐,那位新娘也算是金久保的一位远房表姐。

伊集院雪华久久地凝视着一片繁华盛景之中,那对新人的表情,却没有言语。

“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我们的未来。”

金久保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响起,伊集院偏过头,表情骤然变得微妙。

是啊,是啊。

总有一天,这张照片上的主角会变成他们。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众星捧月,纸醉金迷,一对没有任何感情的男女比肩而立,脸上带着虚假的面具微笑。他们的结合,只不过是背后两大集团的一次稀松平常的合作。

这是他们父母的过去,他们兄弟姐妹的现在,他们的未来。

“伊集院君,这是你想过的人生吗?”金久保树偏过头来,表情认真地询问伊集院。

几年过去,这个曾经嬉皮笑脸的平头少年,竟也被岁月雕琢出了精致而刚毅的轮廓。

伊集院雪华抬头,凝视着这张带着坚毅表情的脸庞,她知道,如果她听任自己命运的走向,不出几年,眼前的这位少年,就将成为自己的丈夫。


去年,伊集院家主还是知道了自己谋划出国的事。在他的震怒之下,伊集院一度以为自己的出国梦终将化为灰烬。可是,却是金久保家主出面干预了这件事。在一次漫长的对话后,伊集院家主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让雪华出国,只是,在一同出国的名单里,分明多了金久保树的名字。甚至两人在曼哈顿的住所,也被别有用心地安排在了一个公寓。

无论是伊集院还是金久保都知道,两位父亲如此网开一面的可能性只有一个——在那场谈话中,他们已然确定了未来的姻亲关系,握手言和。

因此,伊集院此番出国,与其说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奋斗,不如说是以“未婚妻”的身份,陪伴在金久保树身边,静静等待着几年后的一场盛大的婚礼。

嫁入豪门,衣食无忧,相夫教子,在一扇精致的雕栏木门后挥霍一生。

这是她想过的人生吗?

“当然不是。”伊集院雪华面无表情地回答,目光却异常明亮,宛如在水中升腾起的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金久保树眨了眨眼睛,然后,他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彼此彼此。看来,我们就这个问题达成了某种共识。”

伊集院雪华向眼前的少年无声地微笑起来。

金久保树和伊集院雪华一样,是一个逃亡者,妄图挣破命运的枷锁。

在抵达曼哈顿几个月后,金久保很快拥有了自己的女友——明眸皓齿、甜美可人的西班牙裔女孩,来自再普通不过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决不是金久保集团大少爷的理想对象,却也是他对于自己家族、自己命运的一次强而有力的反抗。

“我可不想变成这种婚姻的男主角……抱歉。”意识到自己正在对伊集院的哥哥评头论足,金久保树颇无诚意地向她道了个歉,“我要把我的人生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我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谁也没有权力来干涉我的人生。我可不怕我父亲会说什么,大不了就和他一刀两断,我的能力可丝毫不逊色于我父亲。”

“真是狂妄啊,金久保君。”伊集院雪华抿了抿嘴角,忍不住冷嘲热讽道。

“陈述事实罢了,我父亲当初可没有在我们学校的学生公司里做到社长的位置。”金久保朝伊集院做了个鬼脸,又露出了些许的孩童心气,“会长,你不也是这样吗?我相信你的能力绝对能够和伊集院先生并驾齐驱,你也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吧?”男生刻意地强调了伊集院雪华当初在公司里的“会长”之职。

伊集院抬起头,凝视着电脑屏幕上那两张标准而得体的笑容,所有的情感与回忆,似乎都已经被封存在了这不失礼节的微微一笑中:“嗯,当然。”

 “伊集院君,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金久保树忽然露出了颇为为难的神色,他在踌躇半晌后,才下定决心般地开口道,“我一直觉得,十束先生仍然喜欢着你。”

十束。

她触电般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金久保树的脸庞。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心绪竟然会被如此轻易地就被眼前的少年所看穿了。

“可是……你,怎么看出来的?”伊集院颤抖着开口询问,声音竟微微干哑。

“我?我也是个男人啊。”金久保露齿而笑。

伊集院垂下头,回忆如同列车般呼啸而过。

那一天的所有,仍然在伊集院的脑海中清晰地长痛不息着。

十束那个仿佛一切都无所谓的笑容,十束微微睖睁的动作,十束那紧紧拥抱的双手。

那条被遗弃的红色围巾。

那根被归还的十字架项链。

那个……不可回溯的,吻。

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细小的线索,指向了那在回忆中渐渐泛黄、褪色的身影。

他就这么和她分开了,用他指尖那燃烧的火焰。

他甚至都没有给她一个明白而完整的交代。

电光火石间,伊集院雪华内心的某个角落豁然开朗。

她腾地站起了身,带着决绝的表情向门口走去。

“嘿,伊集院君,你去哪儿?”金久保仰头询问。

伊集院拉开大门离开前,回头朝金久保树莞尔一笑,漆黑的眼睛,即使在黑夜中,依然闪耀着动人心魄的光彩:“回日本。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必须再见他一面。”

大门合上,整个房间又归于黑暗。仿佛,刚才她伫立在那里,自身便带着熠熠的光芒般。

金久保挠着头,嘀咕着转过身去。眼前却还回放着方才的那个回眸一笑。

那个被他用“君”来称呼的要强的小姐,竟然也会有美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面。


夜幕降临镇目町。

时针划过了8点,Homra酒吧今日打烊。

吠舞罗的一次空前的胜利后,十束带着那群闹腾的家伙们出去了,现在整个酒吧只剩下草薙出云和二楼的周防尊,一切都宁静得不可思议。草薙在吧台边,难得心情很好地擦拭着玻璃高脚杯,嘴中甚至哼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苏格兰小曲。

“叮当”一声,吠舞罗的大门被轻轻推开。草薙闻声抬起了头,略带抱歉地说:“啊,抱歉,今天酒吧不营业——”

然而,在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愣了愣神。

眼前的少女,渐渐地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少女露出了恬静的笑容,目光却是灼灼。

“好久不见,草薙先生。”

草薙不由地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他张了张嘴,声音中带了些难以置信:“伊集院小姐?”


草薙引着伊集院在沙发上坐下,为她端来了一杯水。

伊集院接过水时,草薙敏感地注意到,她的手上戴着一双白色丝绸手套,完美地遮掩住了两年前留下的触目伤疤。

伊集院也不顾淑女的礼节,将那杯晃着冰块的白水一饮而尽。她将空了的玻璃杯放置在茶几上,抬头看草薙。草薙无奈地拎起茶壶,又为伊集院又添了一杯水。

“你什么时候到日本的?”

“刚下飞机,扬了辆出租车就到这儿来了。”伊集院似乎真的因为旅途劳顿而口干舌燥,她谢过草薙后又将第二杯水饮下。

草薙出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半晌却没有问出一句话。

伊集院喝完了第二杯水,将玻璃杯重新放在茶几上,还未完全融尽的冰块发出了哐当的声响。她看草薙没有做声,便先发制人地开口询问:“多多良他……现在去哪里了?”

果然,草薙叹息着。这个早就出国的人又凭空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因为一个人。

“他带着其他人去外面玩了,”草薙实话实说道,“他们应该吃完晚饭就差不多回来了。”

“其他人?”伊集院讶异地扬了扬眉毛,“现在你们已经有了新的成员?”

“当然,你不在的这一年我们也不是没有丝毫成长。”草薙扬起嘴角讥讽地笑笑,“现在,到底也算一个半大不小的组织了。”他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姿势熟练地为自己点了根烟。

伊集院望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颇为好奇地扬起眉毛:“有趣,我还真想象不出来那个家伙成为领导人的模样。”

草薙从口中徐徐吐出一个烟圈,也和伊集院雪华一样微笑了起来:“是啊,十束那家伙,几乎没有一点干部的模样,成天和成员们混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那家伙的一个优点吧。”

伊集院不置可否地垂下头,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草薙先生,我这次回来……实在是一次未经考虑的冲动之举。”

是伊集院雪华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用那双受伤的手握着玻璃杯,一边凝视着杯中渐渐融化的冰,一边颇为推心置腹地对草薙出云说道。

“嗯,我看出来了。”草薙又吐出一口烟,颇为打趣地回复。

“草薙先生,我想问你——在这一年里,他提起过我吗?”

像是用尽了全力才下定决心,伊集院雪华扬起脸,美丽的瞳孔中,竟然倒影着哀愁。

草薙有一瞬的动摇,夹在手指间的烟,轻轻掉下一抹灰尘。

那一天,和伊集院分别后十束的笑脸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扬起脸,朝草薙粲然一笑,可是草薙却分明在那笑容背后,看见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绝对不相信,十束已经不爱眼前的这个少女了。

可是——

“嘛,谁知道呢。”草薙将烟送入口中,不负责任地耸耸肩,“一会儿他回来后,你自己问问看不就好了。”

草薙出云同时也相信,十束选择与伊集院分开,一定有他的理由和顾虑。

得到了草薙模棱两可的回答,伊集院倒也没有泄气。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戴着手套的手托住下巴,似乎在进行一次艰难的思考。

草薙也无心去管这位陷入沉思的大小姐,他反身回到吧台内,重新擦拭起自己心爱的高脚杯。

在他将第三只杯子倒置放好的时候,“叮当”一声,Homra的门被莽撞地推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群人吵嚷的笑声。

“刚才那个小妞,绝对是对千岁笑了吧?”

“啊啊,十束哥打赌输了,要接受惩罚哦!”

“好啦好啦,一会儿给你们表演吉他就是了。”

在那群吵闹的年轻人中央,亚麻色短发的少年扬起头,朝草薙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时光对他真是仁慈,甚至都不曾改变他分毫:“草薙先生!我们回来啦!”

草薙放下手中的活计,眼神却忍不住往方才伊集院雪华落座的地方瞟去——谢天谢地,伊集院不在那里。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草薙不知道。现在,沙发前空无一物,只有茶几上的空水杯和一份报纸彰显着方才伊集院短暂的到来。

……报纸?

“咦,这里有一份报纸?”眼尖的镰本力夫也发现了茶几上凭空多出的报纸,他上前一步,拾起了茶几上遗落的那份时报,“哇,都是英文哎。”

镰本力夫的话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引向了这份报纸。甚至连草薙也疑惑地放下抹布,走出了吧台。

“这不都是些常用词吗?”千岁洋不屑地笑着,从镰本手中夺过了报纸。他举着报纸,颇为得意地读出了那横卧于页面中央的一行粗体字——“日本伊集院集团与源氏集团正式联姻,订婚典礼昨日于法国普罗旺斯举行。”

“咦,是日本的新闻?”藤岛幸助也好奇地凑上来,艰难地读着报刊上的英语,“伊集院集团……啊,就是那个很有名的财阀。”

“源氏也很有名——真是家族垄断哪。”出羽将臣几乎是用抱怨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他从千岁洋手里拿过报纸,翻了一面,那张新人的合照便毫无保留地倒映在了眼底,“哇,真奢华啊。”

“要是娶到这么一个女人,那一辈子都不愁吃穿了吧?”千岁洋轻佻地说着,用手勾住了出羽的脖子,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草薙出云抬起头,望向了十束。这一次,好奇心旺盛的十束第一次没有冲上前去和成员们一起笑闹。他伫立在了原地,怔怔地,在草薙以为他几乎要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前,他勾起了嘴角,像往常一样微笑起来。

这个笑容,和一年前送走伊集院时一模一样。

草薙在那一瞬间,忽然很想问问他——十束,你的心里,真的像你表现出来的一样,一点也不在乎了吗?

“这一次结婚的,是伊集院家的长子吧?”鬼使神差的,草薙也踱步走进了成员之中,状若无心地说道。

“是啊,报道上说伊集院家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出羽将臣不负草薙的希望,立刻接住了话茬。他举着报纸,抬头看了千岁洋一眼。

不知情的成员们闻言,立刻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草薙抬起头,似乎在和其他成员一起取笑千岁,但是余光却始终落在十束多多良的身上。

千岁洋哈哈大笑,挠着头说:“哎呀,我只是随口说说玩而已。草薙哥别当真啦!那种女孩又不像夜店里那种女生,我可没信心泡到手。”

十束站在人群之外,露出了宽和的笑容。他什么都没说。

“总之,这种富人的生活,离我们这种人有十万八千里呢。”千岁洋将报纸无所谓地扔在茶几上,抬头望向了几米开外的十束,他笑了起来,“别管这个了,十束哥,吉他表演的事,我可当真了哦。”

十束怔了怔,笑容这才稍稍有了些活气。他朝千岁微微颔首,迈开步子走向了自己放置在角落里的吉他。十束一个月前买回来的木吉他依旧光鲜锃亮,他颇为熟练地摆好姿势,抬起头,目光扫过团团围着的吠舞罗成员们,却始终没有一个焦点。

“今天,就给大家弹一首《爱的罗曼史》吧。”十束垂下眼睛,露出了微笑。

虽然十束刚接触吉他才一个月,只能弹奏一些简单的旋律,但是他却偏偏有那个能力,将最平凡无奇的曲子演奏成为动人心弦的乐章。他轻轻拨弄着琴弦,仿佛在抚弄恋人的长发,旋律安静地流淌。夜色中,酒吧暖黄色的光平缓地掠过眼底,一寸一寸打亮了少年微侧的脸庞。

十束修长的手指随着旋律而在琴弦之上游走,可是心中却早早地乱了方寸。

在“伊集院”这三个字重新滑过耳膜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某个被封存许久的东西,被吹开了尘埃,重新活了过来。

雪华,雪华。

那个有着美丽双目的少女再次在他的眼底鲜活起来。

曾经近在咫尺的人,如今,竟只有通过道听途说,才能获知一二近况。

时光过隙,不知那在天涯之外的少女,是否安好。

他的手划过琴弦,一曲终了。

在场的成员们陷入了短暂而又漫长的沉默,每个人肌肤下的悲哀与回忆都似乎被十束的琴声所唤醒了。他们兀自伫立在原地,每个人却各自咀嚼着那来自旧时光的悠远回声。

然后,在沉默中,响起了木质阶梯的吱呀响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视线落在楼梯口的周防尊身上。那个有着一头火红色乱发的青年扬了扬眉毛,视线却掠过了人群,定格在了窗边的角落里。

“你怎么在这里?”周防尊仍旧蹙着眉毛,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散地往前走了几步,那个久违了的名字,便那样自然而又恰到好处地从齿间滑落,“伊集院雪华。”

十束闻言,触电般地回过头去,然后,在Homra酒吧的一隅,少女恬静的笑颜便宛如一束光,微微晃痛了他的眼睛。

视野中,弥漫起潮湿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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