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K/十束多多良]长街千雪·长街

Episode.6 长街


十束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还以为,眼前的少女只是光影交错间产生的幻觉。他只消闭上眼,再睁开,少女的身影便会像泡沫般湮灭、消散不见。
可是,他错了。
眼前的少女,连同她弯起的眉梢,勾起的嘴角,连同脸上若有若无的红晕,都是清晰、真实到不可能出错的存在。
伊集院雪华,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在他的眼前。
他的手指像是失却了全部力气,手中的吉他都差一些些滑落在地。木质吉他重重磕在茶几上,发出了一声难听的颤音,这才将十束的思绪拉回他的脑海。
“好久不见,多多良。”伊集院敛起笑意,利落地向十束打了声招呼。
吠舞罗的其他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想说什么,而千言万语,却又消弭在这尴尬而诡异的沉默中。
“好了,好了,旧友重聚,真是人间难得的喜事啊。”草薙出云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拍了拍手,搭着十束多多良的肩膀,将他推向了伊集院,“这样吧,十束你就带着伊集院小姐四处走走,权当叙叙旧。这里的事,由我和King来处理就好。”
“可是,草薙先生!……”十束还没有来得及抗议,冰凉的手上便骤然传来了一股温热。他怔怔地低下头去,是伊集院雪华用那只受伤的手轻轻握住了他。
伊集院抿嘴,向草薙微微一笑:“多谢草薙先生,我祝大家晚安。”她转向吠舞罗其他目瞪口呆的成员,微微颔首,随即带着十束多多良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在Homra大门关上的一瞬,十束分明听见了酒吧内的一片哄声。不知道明天,他和伊集院雪华的故事会被以讹传讹成怎样的版本。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再离谱不过的谣言,也不过是他们之间的真实。
“多多良,”伊集院雪华转过头,冬夜冰凉的路灯下,只有她的一双眼睛,盈亮得闪烁着光芒,美丽一如昨日,“一起走走吧。”
她原本修长而白皙——如今布满累累伤痕的手依旧握着他。十束多多良明明记得,正是在一年以前,是他亲手放开了她紧握的手,可是如今,却也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异样的情感在十束的心中漾开,他像是被撕扯成了两半。一个十束有多么拼命地想要推开伊集院,另一个十束便有多么努力地想要留在她身边。
他被伊集院雪华清澈的双眼注视着,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狼狈。这双漆黑的瞳仁幽不可测,仿佛能洞察他心底所有的秘密。她弯起的眉眼像是在含笑嘲讽他:多多良,这一点都不像那个薄情的你。
在三百六十五日的分离之后,十束多多良与伊集院雪华重新比肩而立,迈开了步子。他依稀记得,在一年之前,伊集院已然能与他平视,而如今,他一转头,仍然能对上伊集院的眼睛。
仿佛时间从来没走。
“多多良,你也长高了呢。”机缘巧合,或是有着十足的默契,伊集院雪华几乎在同时开了口。
“嗯,阿雪也是。”十束扬起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短暂而不知所云的对话结束后,两人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伊集院无言地向前走,而十束也沉默地伴随。她始终没有放开十束的手,十束竟也没有尝试甩开手心这突如其来的温存。这相交的双手宛若联系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根纽带,一旦消逝,他们便注定天各一方。
记忆中走不完的长街,竟也在两人默契的沉默中走到了尽头。他们来到了儿童嬉戏的空地前——最初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伊集院雪华没有选择继续向前,她回过身,最终选择放开了十束。
当少女手心的温度退去后,十束有片刻的失神。仿佛上天将他久久失落的东西重新归还于他后,又迅速地收回,失而复得,而又得而复失。
“多多良,我今天从美国回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只有一个。”路的尽头,灯光昏暗,但是镇目町远方蜿蜒的灯海,却依旧照亮了少女坚毅的脸庞,她的眼中包容了星空与海洋,还有一个十束多多良。
“这一年,你想过我吗?”
原以为,伊集院雪华只会像个多时未见的老友一般,亲切而疏离地问候,“你过得好吗?”,可是,偏生伊集院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那可有可无的朋友,于是她便带着那样委屈尖酸又期期艾艾的神情,勇敢而又谨慎,带着勇士的悲壮和少女的娇羞,开门见山地询问,“你想过我吗?”
可是,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十束睖睁在了原地。
他当然想过她,毋宁说他的每天、每时、每分、每秒,都被镌刻上了伊集院雪华的名字。流动的空气中,颤抖的琴弦上,甚至连镜子中的自己,都仿佛倒影着伊集院的脸庞。思念一点一滴地积聚成海,稍不留神,便将他整个溺毙。
哪怕是在刚才的乐章中,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尖利地呼唤着伊集院雪华的名字。
然而,然而。
他仿佛在梦中惊醒。他明知道,他明知道的。他给不起伊集院雪华哪怕一丝半点的承诺,只会让满是伤痕的她变得更加伤痕累累。
方才少女尚存在他手心的温度让他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羞耻感,那个主张推开伊集院的十束多多良终于在这场拉锯战中占到了上风。
并没有哦,我完全没有想过你。
他只要这么开口,带着他一贯不负责任的随和笑容,便能再一次、彻彻底底地将伊集院拒之门外。
可是,当他正要这么做的时候,怀中却陡然一重,方才只存留于手心的温暖扩散到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伊集院雪华再一次被他拥入怀中——就像他们曾有过的千千万万个昨天一般。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多多良。”
怀中的少女,声线微微颤抖,仿佛他那根最心事重重的琴弦,却摇曳出了最惊心动魄的妙韵。
他真不舍得放手,可是却又自我虐待般地强迫着自己掰开了少女的肩膀。
伊集院雪华抬头看她,眉眼间洒满了风尘仆仆的劳顿和难以抹平的忧伤,他不忍去看。
“阿雪,我不能这样。”
十束多多良扬起嘴角,温柔地笑了起来。他每一次的笑容都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游刃有余地割开他血迹斑斑的心。而他,仿佛一个已经习惯了痛苦而麻木的苦行僧。
“你……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我。”
他收回了搭在伊集院肩膀上的手,笑容依旧,可是指尖却已升起了微弱的火焰。
火焰,火焰,又是这该死的火焰,他一年前用过的伎俩。
“阿雪,我会伤害到你的哦。”
可是,他错了。
眼前的少女,没有像曾经那样退却。她漆黑的眼底也燃烧着一团火焰,甚至比他指尖的更加明亮。她没等到十束来得及反应,猛然上前,十束来不及收起指尖的火,灼热的外焰微微灼伤了伊集院雪华左半边脸颊。十束心下大惊,急忙熄灭火焰,而伊集院雪华已将他再一次紧紧拥住。
“我不怕。
“只要能在多多良身边,我什么都不害怕。
“我一点也不想嫁给别人,我只要多多良。
“可是多多良,你从来都没有亲口说过,你是因为不喜欢我了才和我分开了。
“只要你这么开口,我立刻离开。”
他的身边太危险了。
他的世界充满了流血与牺牲。
他与她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
千言万语滑过十束多多良的喉咙,可是,伊集院雪华所说的那句话,他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那个薄情的十束多多良,仿佛也融化蒸发在了这冬夜的唯一一堆篝火旁边。他抗拒着自己,却难以抉择地伸出手,紧紧回抱了怀中的少女。
他想到了那张报纸上的照片,伊集院枫和源千春,那对笑得相敬如宾却貌合神离的男女,笔直地指向伊集院雪华所拥有的未来。
他怎么忍心,他怎么允许,让他的阿雪身着白纱,站在一个他所陌生的男人身边,哪怕背景是全世界的繁华与喝彩。
他还能不负责任地用口头禅宽慰着自己,宽慰着她——“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吗?
他果然只是一介凡人,自私而狡猾。
“阿雪,对不起。”
我也很想你。
轻盈而细碎的雪花从晚空中飘落,仿佛眨着眼睛的顽皮孩子。
又下雪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两个人都已经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十束才缓缓地松开了伊集院雪华。
少女带着微醺的眼凝视他,太多的情绪被敛在了眼底,看不分明。
周遭的空气,仿佛也被这一场静静飘落的雪所净化,原本压在两个人心头的黑影倏忽飘然远去,而一切都仿佛回归到了它本应有的澄澈透亮的模样。
“多多良,还记得这里吗?”伊集院雪华上前一步,张开了双臂,在空地上兀自转了一圈,像是跳舞一般。她朝十束多多良露出了少女矜持的微笑,可是眼睛却明亮得仿佛四年前那个还未长开的女孩,“你好,我叫雪华。”
十束多多良怔忡一秒,而后释然地微笑,时光老人仿佛将沙漏倒置,他们回到了最初的时光。
“我叫十束多多良,叫我多多良就好,我可以叫你‘阿雪’吧?”
十束朝眼前十六岁的伊集院雪华——记忆中十二岁的伊集院雪华伸出了手。
“可以带我去吃烤红薯吗,多多良?”
十六岁的伊集院雪华露齿而笑,又一点也不像四年前那个苍白而不快乐的女孩了。
她重新走到十束多多良身边,那样自然而熟络地,牵起了他的手。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魔法。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我的人生,原本就像这条长街一般,被安排好了轨迹脉络,站在起点就能将终点一览无遗。我的母亲是如此,我的哥哥是如此,我也将会如此。我不愿如此,便选择了逃跑。”
身边有声音传来,伊集院雪华的声线清冽而优雅,仿佛天鹅振翅。十束没有回答,也不去看她,只是静静站在她的身边,凝视着白雪一点点降落融化,最后不再消融,渐渐将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然后,多多良,我遇见了你。”伊集院这句话的尾音微微上扬,听着声音,也能感觉到她扬起嘴角笑了,“你知道吗,是你,让我遇见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甚至在这按部就班的人生中,我因为你,而有了一个看似疯狂到难以理喻的梦想。”
话音落下,伊集院扭头,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十束。感受到少女炙热的视线,十束终于也转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我不愿再做这条长街,我要扭转我的命运。我要胜过我的父亲,我要书写我人生的自由,”伊集院雪华顿了顿,忽然垂下了眼睛,“我也要你,多多良。我要留在你身边,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而不是像我的母亲和嫂子一样在雕栏花窗后,陪伴自己不爱的男人耗尽一生。
“多多良,你相信我吗?一年后,我会考进哈佛商学院;四年后,我成人,我会摆脱我父亲、取得经济上的独立;五年后,我大学毕业,我会创业,会建立一个比Ijuuin更大的品牌集团。我会让我父亲输得心服口服,我要让他知道,他这个用来商业联姻的女儿,远远比他自己要强大。他没有考进的大学,我考得进;他依靠时势和女人才能建立起的家业,我也可以创建。我要让他知道,我可以击溃他,我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任他摆布的棋子。”
伊集院雪华一口气说完这些,有些气喘,她低下头,面庞微微泛红。
十束无言地点点头,走到她身边,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伊集院垂下头,轻轻靠在十束并不宽阔的肩膀上。
“如果是阿雪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伊集院雪华抬起头,定定地凝视着十束。似乎,刚才十束的话语并没有让她感到满足。
她在等待着什么,一个只能由十束给出的回答。
十束多多良知道,他的伊集院雪华,一定能达成她所有的远大理想。
可是,他始终不能确定的却是,伊集院雪华那幅关于未来的灿烂图景中,是否有他的容身之地。
然而。
这么多年过去了,与伊集院雪华初识时,她轻声的喃喃宛如神谕,那样恰到好处地决定了十束多多良余生的脉络。
他是多情而又薄情的十束多多良,可是,“总有什么是值得执著的”,比如周防尊,更比如伊集院雪华。
生命如此绚烂而短暂,没有一分一秒可以留恋可以浪费,可是,他的阿雪,像个例外。
“五年后。”在漫长的沉默后,十束多多良缓缓地开口了,带着他惯常的温和笑容,“阿雪,等到五年以后,如果我们都还在,如果一切都没变的话……”
他看见,伊集院雪华缓缓、缓缓地,在他面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仿佛这冬天雪夜里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
“……那么,你愿意,改姓‘十束’看看吗?”
路灯苍白的灯光下,眼前少女的黑色剪影美丽得仿佛虚幻。
“全心全意!”

伊集院雪华将手伸到后颈,掏出了一条泛着银光的项链——那是十束多多良再熟悉不过的,镌刻着他们故事的十字架项链。
这条仍带着少女体温的项链,重新回到了十束的胸前。
“这是信物。
“五年后的12月8日,多多良,我们不见不散。”
只要五年。
如果他们的爱情没有褪色。
如果他们的心意没有改变。
如果他们没有死。
那么,就以余生作为答案。
十束多多良怎么敢给出这个沉重而漫长的承诺?
在那之后的五年岁月里,他也不止一次带着怀疑,质问自己。
可是,每当他重新回忆起那个夜晚,伊集院雪华明亮的眼睛总是会那样恰到好处地浮现于他的回忆。
哪怕重来一百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在漫天皑皑白雪间,十束多多良上前,深吻那五年后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少女。
天地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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